好饿

【凯柠凯】脱变

　学pa

    作者不是我文是我约的，文手圈名涟漓/梓

　学校这种场合，在发挥传递知识这一作用之余，还相当拥挤。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原先课堂上保持着的安静秩序飞快地消失了。

　　　　从窗户斜斜落入室内的阳光刚好落在安莉洁肩头。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周围或交头接耳、或喧哗打闹着的少年们——她置身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听到一切，这也让她清晰地察觉自己格格不入。

　　　　她以有些好奇的表情地看着其他人，若有所思般轻轻摩挲着下巴。过了片刻，才恍悟似的开始低头翻找下节课要用到的课本。还未消去的喧闹声之中，似乎有个女孩笑着评价同班某人性格太奇怪，引起了同伴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笑声和附和。　

　　　这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安莉洁想。

　　　　也许说的是她，也许不是。　　

　　不过，安莉洁的确无法融入班级这个集体。也许是她令人捉摸不透的气质作怪，暂时还没有人能够和她自然而然地交谈。教师似乎是为了避免孤立现象，座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安排，而之前坐在安莉洁邻桌的几位，似乎都没来得及成为她的朋友。　

　　　清脆的铃声响起，课间的喧哗笑声零零散散地落了下去，而安莉洁听到有个女孩笑着结束了和其他人的闲聊。她不自觉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方向，刚巧和那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是凯莉，是班里颇受欢迎的女孩——连并未融入集体的安莉洁都能想起她的名字。　　

　　她刚好沐浴在窗边的阳光之中，正叼着一支棒棒糖，满头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眼梢略微扬起的蓝色眼眸里装满笑意，给人的印象果然是有些调皮的可爱女孩子；服装选择也是可爱的风格，姑且把校服披在最外边。迎着安莉洁的目光，她有点疑惑似的歪歪头，随后好像并不在意地转过头。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当务之急是应付课堂。　　大部分教师都明白，在这个年龄段，孩子不应被过度管束，即使强行约束也只会引起更强的反抗情绪。因此，教师的管束还算宽松，但太过明目张胆的胡闹依然不被允许。　

　　　下个课间，凯莉似乎是不经意地经过了她的座位，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咦，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语气自然得像是突然忘记了熟人的名字。　

　　　“唔？…是安莉洁。”她稍微愣了一下，小声回答了问题。“好，陪我出去一下吗？”凯莉说着，就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而她带着一点点好奇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好像没什么理由去拒绝，安莉洁这样想着，看看被握住的手。

　　　　趁着不太足够的课间时间，凯莉拉着安莉洁急急忙忙地跑过了操场，在学校的商店里买了些点心之类的零食，之后堪堪踏着上课铃声返回了教室。凯莉及时地把袋子藏进抽屉，这样就不至于因为明目张胆地违反校规而被没收。她并没有忘了向安莉洁笑着眨眨眼。　　安莉洁不知道是否应该回应一个笑容。她轻轻展开了握拳的右手，掌心上躺着几颗精致的糖果，是之前凯莉给她的。在“可能无法按时返回教室”的不安消去之后，有些细微的喜悦在心中跃动起来。　

　　　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似乎可以轻易将友谊编织起来。　

　　　应该是在那之后，安莉洁得到了一个朋友，似乎也是最初的朋友。前因后果不大清晰，总之，应该是以糖果的柔和甜味和某天放学后凯莉喊住自己的声音为起点。由此，平淡而有规律的生活中多出了许多之前没有了解的东西，例如：年龄相仿的少女互相挽着手臂的感觉；天色渐暗的归家路上，耳畔另一个人活泼得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偶尔被凯莉随手递给自己的糖果和小点心；说不尽的各种话题，虽然安莉洁不大擅长寻找话题，但凯莉总能说个不停。　

　　　交谈时候她们并不总是视线交汇，但偶尔看见凯莉那对满含笑意的蓝色眼睛也令安莉洁心生喜悦。　　原本静静沉睡着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伸展开了根须，抽出纤细柔软的枝叶。　

　　　安莉洁依然不大和人打交道，但却不觉得凯莉在身边是一件坏事，同样也不觉得她偶尔拉着自己去做预想之外的事情——例如课间买零食之后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是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安莉洁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乐趣。　

　　　安莉洁的目光也被凯莉引向了其他方向，借此她发现了很多原先并未注意的事情。

　　　　原本处于客观角度，就像俯瞰着一切，却由于距离太远忽略了很多人际交往的细节，但现在安莉洁似乎是在走过错综复杂的迷宫，能够在其间看清细微的点。除此之外，关于凯莉的事情更多地落入眼中、传入耳中。

　　　　样貌非常可爱、成绩也不错，笑的时候会显出小虎牙；虽然稍微有点张扬任性，而且偶尔会有恶作剧，但似乎没有给她带来过不好的后效应；加上大家对可爱的女孩子总是足够宽容，好像大部分都是赞美之词。

　　　　当然，这个年纪之间的女孩子已经懂得互相明嘲暗讽了，尽管只是孩子气的胡乱攻击。　

　　　安莉洁的脑海里莫名浮现了奇妙的景象。似乎是儿时，曾有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停在了窗户上。幼小的她轻轻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了蝴蝶的位置，似乎隔着透明的玻璃触及了蝴蝶。不过，随后这个耀眼的蝴蝶优美地飞离，很快消失在被窗框切割过的一小块天空中。　　小孩子的目光追逐着蝴蝶消失前的方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彼时，她没有去细想，那个瞬间自己到底是想到了什么。窗前，名为喜悦的情绪伸展开的新绿色枝叶占据了视野，使她无意间选择搪塞自己。　

　　　凯莉的朋友很多，她那段时间总选择和安莉洁一起回家的原因尚不明确。不过，安莉洁也习惯了在到家前听到她那一声活泼的“明天再见”，并且微笑着轻轻挥手道别。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是给一天的学校生活划下了完美的句点。　

　　　一开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样一无所知的快乐继续下去会有多美好，尽管最初就不可能。　

　　　时间流逝，座位已经换过几遍了。安莉洁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阳光穿过了眼皮，映出一片暗红色。现在座位在窗边、肩头经常染上属于阳光那种色彩的是一个少年，他的名字和他给人的印象可以轻易联系起来——金。　

　　　刚好，他的头发就像阳光凝成，是耀眼的金色。　　这抹色彩无法阻止地落入安莉洁眼中，其原因是金和凯莉成为了朋友。这不是奇怪的事情，受欢迎的凯莉拥有很多朋友，只是安莉洁突然隐约捕捉到了一点违和感。　　也许是交流方式不同吧，总觉得凯莉的表现非常不同——而且，金并不是和安莉洁一样不擅长交流的人。很多时候，安莉洁和凯莉的交谈是两个人各自说出自己想说的，或者更多时候安莉洁是倾听者，甚少互相做出极为明确的反馈。

　　　　而金明显是不同的。　

　　　安莉洁本以为“玻璃”的存在是必然的，隔着这种存在伸出手似乎就足够了。不过，此时，金确实打破了这层玻璃吧？　

　　　就算那个少年确实像是阳光，是极为耀眼又温暖的存在；就算凯莉的朋友很多，持续增加也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安莉洁感觉到某种细微的异样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这种感觉和什么的定义联系起来。虽然安莉洁的双眼能够捕捉到很多、能够看透人心，但对于亲身经历的判断总是受到干扰。　　这一丝细微的感觉，也许就化作了口中糖果融化时，喉咙轻微的不适感觉。　

　　　如同电影的淡入淡出画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莉洁渐渐习惯的时光——和凯莉一起回家的时光再度改变了。更多的时候，凯莉会选择在学校向安莉洁随口道别后离开。

　　　　安莉洁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凯莉的背影之上，而凯莉的背影包裹于夕阳，倒映在了她的眼中。　　“凯莉！”安莉洁听到那个少年充满活力的声音，正在更远的前方回过头朝凯莉挥手，而凯莉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更早一些时候，另一个少年有些犹豫地问金要不要一起走时，得到了“对不起，我得去找凯莉！”的回答。　　仔细想想，和金相处时，凯莉的眼中确实有不同于过去的光彩。安莉洁只是稍稍瞥见几次，也有些惊讶了起来。　　与安莉洁望着同一方向的还有那个胆怯的少年——紫堂幻。他摇摇头无奈地垂下了头，悄悄叹了口气。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失落——安莉洁不自觉地思考着，用食指指尖轻轻点着下颌，这是她疑惑时的习惯性动作。紫堂幻和金也是好朋友，但他们之间有微妙的隔阂感；从紫堂幻不得不在闲余时间选择复习功课——而不是和金一起去玩，可以看得出。紫堂幻需要依靠努力让自己的成绩看过得去，但金拥有惊人的天分。　　

　　“不同”是把他们隔开的隐形屏障。安莉洁梳理着思绪。这道屏障也出现在她和凯莉之间了，虽然起初安莉洁选择了去忽略这件事——最初她们就没有尝试互相接近的样子。　　对了，还有嫉妒。安莉洁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抵达舌尖的词语，很快明白这个词语不仅仅适用于紫堂幻。

　　　　即使安莉洁和紫堂幻的心境确实有相似之处，好像也没有交谈的契机。人的心境本不共通，这句话确有道理，即使再何处共通也未必能察觉。

　　　　理性思考而言，会走向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安莉洁想，她和凯莉的友谊开始得十分突兀，此前并没有互相了解，之后也没有进一步拉近距离，只是习惯于互相陪伴——或者说，也许算是互相陪伴吧。不过，安莉洁的眼睛也捕捉到了更多的东西，例如，凯莉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对她产生了些兴趣。

　　　　一如当年她凝视着窗外蝴蝶。虽然挪不开视线，但无法触及，也理解自己与对方决定性的差别。　　止于饶有兴致的观察。　

　　　安莉洁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许不同于凯莉，她应该是真正把凯莉当做了重要的朋友。　

　　　饶有兴致的观察当然可以就这样结束，但安莉洁并不认同这样的结局。也许是因为在心底不断翻腾的细微情绪，坠落一般的失落感，也有因为想要郑重地为这件事画下句点。　　

　　不做些什么的话，凯莉很快也许就会把自己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某个奇怪的人那段时光丢到记忆的角落里。得到了更漂亮的洋娃娃，那么旧的娃娃就会被代替，是显而易见的结果；暂且不论友谊与洋娃娃不同，她与安莉洁之间的友谊和她与金之间的友谊差别恐怕是在本质上。　　

　　都是明白的，其实早就明白——安莉洁想。　　

　　“凯莉——”　

　　　安莉洁很少大声说话。加上她总是有点迷糊的样子，说话声总让人觉得——她好像在刚刚睡醒时无意识地自言自语。这次有些不同，她是在一边提高声音喊着凯莉的名字，加快脚步赶上熟悉的背影。　

　　　“凯莉——”　

　　　目的明确地呼唤某个人的名字，仅此而已。尽管安莉洁记忆中，此前她并没有试着这样呼唤过自己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单方面姑且可以这样称呼吧？这个疑惑在安莉洁脑海中乍然闪现。不过，它并没有像火星那样熄灭，而是像落入水中的墨滴一样扩散开，化作疑惑的云雾。现在看起来，与凯莉背影的距离大约是半个走廊，跑几步就能赶上。　　

　　能赶上的……也许。某种幽微的失落之意攀上了过往喜悦之情舒展开的枝条，仿佛初冬降临时刚刚显露身影的霜花。凉意也是这样悄悄侵蚀着安莉洁的心。　　凯莉拎着书包，叼着棒棒糖满脸疑惑地回过头，有点含糊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是放学时间。夕阳的色彩格外明丽，透过窗户倾洒在楼道内。凯莉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中，安莉洁在她眼前停了下来——她与凯莉之间横亘着光和影的分界。凯莉乌黑的发丝上染上了晚霞的橙红色泽，她用左手把落到自己眼前的那缕鬓发拨到一边，然后随意地把玩起来。

　　　　“什么事呀，我很忙的？”说话声中带着笑意，和她们过往聊天时没什么去别，当然和凯莉与其它朋友聊天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她有点揶揄地冲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安莉洁眨眨眼。

　　　　这不像你，但她并没有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安莉洁的反常。　　

　　“凯莉…唔…我想和你谈谈。”她重新放轻声音，换回了平时的说话方式。“哦？有什么需要聊聊的事情吗？人家不一定会感兴趣啊。”凯莉幅度不大地撇撇嘴，像是略带撒娇地表示不满。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安莉洁强调，而凯莉笑着摇摇头：“我今天和朋友约好啦。”　

　　　安莉洁的表达能力从来都追不上她的思绪。她虽能够看透人心却不知如何融入人群，就像在高塔上俯瞰着来往的人群。凯莉拉着她从窗口跃下，两个人有惊无险地落在地上，相伴走了一段，让安莉洁看到了许多当时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很快，在人群里，她们本就只是轻轻的手松开了。

　　　　安莉洁惶惑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凯莉毫无迟疑地离开了。她并没有在意不久之前握住的手，也清楚自己真正认可什么，并不是安莉洁。

　　　　多少有点不谙世事的安莉洁因此产生了迷惑，也一时间未能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应用于此。

　　　　友谊原本不应这么复杂，真正复杂的是互相理解。凯莉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此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安莉洁；安莉洁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看到了这一点。　

　　　但是，短暂地觉得无比美丽的蝴蝶可以永远留在窗户上这件事，未免太过悲伤。很快蝴蝶就飞离了，年幼的安莉洁呆呆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但这一次她想打开窗户。　

　　　“凯莉，是因为什么迷茫着吗…？所以不希望自己太过在意别人吗？”交友时候的淡然，包括金都是主动接近凯莉、留在她身边。　　

　　“你在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啊？”凯莉睁大了眼睛，好像觉得很奇怪一样。但安莉洁能明白，她确实听进去了。　

　　　“你是希望被他人关爱…只要能被发自内心地关爱就好了，仅此而已吗？而你虽然这样希望着，却也不想因此失望，才会故意选择不在意的…”安莉洁说着，凝视着那对蓝色的眼眸，捕捉到了瞬间的躲闪。

　　　　而凯莉意识到自己挪开视线之后，有些恼羞成怒地喊了起来：“喂喂喂，你到底在说什么？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这种态度也太糟糕了吧？”　　“我们之前是朋友啊。”安莉洁轻声说。　

　　　“我讨厌你。”凯莉的语气冷静地说道，是在道出一直存在的事实。

　　　　所有人都必将讨厌自己的心突然被人看穿的感觉吧。安莉洁觉得，自己并不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而是用力击碎了玻璃。两人最初就隔着鸿沟，大概是观念、性格和想法的差距——萌生了并不对等、泡影般的友谊。

　　　　凯莉冷静地离开了，意思是宣告自己的决定。而安莉洁并没有目送她，只是平静地转身返回教室，拿起了书包。在她伸手时，有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掉了出来，静静躺在她脚边。　

　　　因为忘记吃掉所以已经化了。安莉洁伸手把它放在掌心，最终丢进了垃圾桶。　

　　　句点画上了，比不明不白的忘怀更加惨烈，但安莉洁不觉得有什么该后悔的。这段友谊脆弱的幻影让她了解了凯莉，并最终决定亲手戳破幻影，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确实贯彻到底了。　

　　　这也许是蜕变的过程吧。